也谈耻感

阅读昨天的文章《不完美又何妨？》后颇有感受，也谈谈我对羞耻的一些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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耻感是一种工具

无疑羞耻感是一件常用的工具，这个工具被用来激励人努力上进。比如知耻而后勇，当我们形容一个人不知羞耻时，这就如同判定这个人无可救药。另外羞耻不仅针对个人，也可以针对国家，比如有些国家会把一些特点的日子定成所谓的“国耻日”，用来激励国民奋发图强。

在儿童教育，特别是中国传统的儿童教育中，羞耻不仅是一种工具，而且是一种滥用的工具。它甚至在幼儿期就被运用在品德教育方面了，比如从小当我们见到一个啼哭落泪的孩子，我们会唱“羞羞羞，把脸抠，脸上挂个小皮球……”

等孩子上了学校，学习不好，感觉羞耻，体育不好，感觉羞耻，甚至家境贫寒，都会让孩子感觉羞耻，这种耻感教育真正从小就融入我们文化之中。

因为从小就接受羞耻教育，成人之后，各种羞耻感依然伴随着我们的一生。结婚时不够排场，孩子没能考入名牌大学，参加一个聚会，如果所有人开的车都是法拉利，劳斯莱斯这个级别的，自己开一辆丰田大概就会心中很不自在。上面这些情况都可能成为让一个人感觉羞耻的理由。

总之，只要我们在某一个方面不如他人，我们就可能会感受到某种羞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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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耻与骄傲

与羞耻对应的情感大概是骄傲。当人们在一个方面的竞争中失败了，会感到羞耻，如果胜利了则会感受骄傲。
骄傲与羞耻是初级的情绪，即使在非常原始的节肢动物身上也可以发现它们。

比如生活在海底的龙虾。海底世界有些地盘非常适合龙虾生存，首先是食物丰富，其次是易于藏身，这些地盘自然是龙虾们抢夺的宝地。龙虾并非生性好斗的生物，两只龙虾相遇，螯大的多半不需要战斗就可以把对方吓跑。可一但遇到旗鼓相当的两只龙虾争抢一块理想栖息地，有时会发生近乎生死决斗的搏杀。
最后战斗获胜的龙虾会高举大螯，雄赳赳地宣告胜利，战败的龙虾则低垂脑袋，灰溜溜地赶快逃走。战斗的结果不仅表现在龙虾的外部举止上，它会直接影响龙虾的大脑。

战胜的龙虾大脑会更多地分泌血清素(serotonin)，较少分泌真蛸胺(octopamine)。而战败的龙虾则正相反。这种大脑反应的作用并不是暂时的，而是可能伴随龙虾的一生。通常战败的龙虾在遇到与自己体力相近的龙虾后会更容易战败，反过来战胜的龙虾在后面的战斗中会更容易胜利。所以一只战败的龙虾会成为一个区域所有龙虾欺负的对象，而战胜者最后则成为它们的王。

人的大脑虽然比龙虾大脑复杂，但底层脑干结构却相似。经常处于羞耻状态会让大脑分泌更多的真蛸胺，这样的人会表现出不自信，没有安全感，在学校中容易成为被欺负的对象。
反之，如果一个人能有更多的骄傲和自豪感，大脑中血清素成分比较高，这种人比较自信，积极，更富有创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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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等级

按照大卫.霍金斯的意识等级，羞耻处于20，是最低等级，而骄傲是175，是处于负面等级的最高一级。

纵观所有的负面等级情绪，包括羞耻、内疚、悲伤、恐惧、贪婪、愤怒、骄傲，它们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都以自我为中心。当一个人执着于自我时，他的生命通常处于焦虑不安之中。

羞耻和骄傲不仅强调自我，还着重自我与他人就某些方面的直接竞争或比对。胜利者处于骄傲，而失败者则陷入耻辱。

现实生活中不可避免地会有比对和竞争。比如奥运会，运动员终究要在赛场上一争高下，到底如何可以避免骄傲或羞耻这种负面情绪呢？

这个问题的核心是把自己和自己的某些属性分开。《菜根谭》中有一段很有意思的教导，当一个官员身着官服的时候，许多人特别是下级官员对他表现得恭恭敬敬。另有一个乞丐身着破衣烂衫，周围的人则对这个乞丐表现出轻蔑的神情。面对这种现象，一个人要保持清醒的意识，知道当人尊敬这个官员时，他们尊敬的不是这个官员本身，而是这身官服，或者说这个当官的身份。反过来他们蔑视那个乞丐时，蔑视的也不是那个乞丐本身，而是那个乞丐的身份。

如同一个人的身份不等同一个人一样，一个人的财富，能力，成就同样也不等同于这个人。

从各种不同方面来衡量，每个人都会有差异，根据衡量的方式不同，我们会有上下高低之分，但从人本身来说，人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清楚意识这一点，就不会因为在一个方面的不足而感觉羞耻自卑，也不会因为某些方面的优势而心生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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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耻的转换

《易经》被很多人誉为诸经之首，它的迷人之处在于论述各种卦象之间复杂的变化。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好，也没有一成不变的坏，作为意识等级最低的羞耻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呢？

比羞耻高一等级的情绪是内疚。羞耻很有可能发展成为内疚。一个孩子考试不及格，这种体验让孩子感觉羞愧，分析的原因是平时学习没有用心，这就产生了内疚。内疚之所以比羞愧的意识等级高，因为它有了自我反省的成分，所以相比之下有更为向上的动力。

而比羞愧更低就是丧失意识，等于死亡，极度的羞愧也可能发展成为意识的死亡，或许羞耻是最容易让人轻生的一种情绪。

不过意识等级的发展未必总是线性的。前面说到“知耻而后勇”，所以当一个人陷入羞耻状态之中时，如果可以抛弃对自我的执着，可能会一下跳到“勇气”这个等级。勇气的意识等级是200，这是一个关键等级，正好是正负意识等级的分界线。

我们在前面举的例子中，一个战败的龙虾会因为羞耻感而成为更加容易被击败的角色，从而注定一辈子都是一个失败者，这种龙虾往往很快就会丧失生命。

一个被羞耻感虏获的人也可能丧失信心。根据一些研究，羞耻感过强的儿童在学校容易被人欺负，长大工作发展也会受到影响，从而可能堕入社会底层。但人是有理性的动物，人的大脑在脑干之外还有边缘系统和脑皮质。彼此关爱的情感和理智有时可以让人从这种最低的意识状态发生一个突变，从而变得勇气十足。这种现象并不罕见，这大概就是 “知耻而后勇”这类俗语产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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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免滥用羞耻

本文最开始提到羞耻是一种常用的教育工具。虽然羞耻在许多情况下也起到教育的作用，为孩子学习或发展找到一些动机。但如同恐吓，体罚，诱惑这些负面手段一样，这种教育工具或许在我们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对儿童造成更多的损害。

所有这些负面情绪，也就是意识等级低于200的情绪，它们的核心问题不仅是强化自我，更严重的是它们多少在暗示或宣传自我和外界以及其他人的敌意和对立关系。

在这种情绪下，一个人和他人与世界是敌对的，分离的。被这种情绪充满的人，不会有安全感，也难以信任其他人。他们心绪经常处于紧张状况，长大成人之后，多少会继续带着儿童时期的心理创伤，难以过上幸福的生活。

但我们如何可以避免使用羞耻作为工具来激励儿童发展呢？这个问题实在太大，很难在这么一篇短文中全面回答。但无疑好奇心，兴趣爱好和理智是让孩子努力学习的更好动力。而体育锻炼本身就充满乐趣，很少有孩子不喜欢玩各种户外游戏。另外爱和榜样则更是帮助孩子发展优秀人品的好方法。
所以对儿童（也包括成人），无论哪方面教育我们都可以避免使用羞耻感这个有太多副作用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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